學習易理,除了認識八卦的卦象與所象徵之物外,八卦對應的自然物「能量」如何,其實也值得留意。例如艮卦與坤卦均象徵土地,坤為大地,艮為大地向上隆起的山丘。此二卦所具備的土能量極穩定,是八卦中最沉穩的存在。
至於最飄忽不定的卦象,就要數巽風、離火和震雷了。巽風無形無狀,難以捉摸;離火雖然能看到樣子,卻得依附在其他實物上,才能幻化成形。震雷也是如此,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,而且它帶來的動盪和恐懼,比巽卦、離卦都要強。
如果占筮結果有震卦出現其中,通常意味著此事件之發展會有動盪波折,令人驚懼,畢竟誰也不知道動盪會帶來什麼後果。然而從另一觀點看震卦,震卦其實也是推動革新的好機會。經歷震卦的動盪洗滌,格局會翻新,人生會翻頁,一切重新來過,豈不是一件好事?因此占筮結果若出現震卦,與其一味擔心焦慮,不如保持警惕,把重心放在自我省察。
譬如卜問婚姻愛情,出現了震卦,該如何面對?占卜好好玩的後台紀錄出現一名網友占問其婚姻,他卜問:婚姻目前有第三者介入,我應該選擇離婚嗎?占筮結果為「恆之震」,恆卦之初六、九二、九三齊變。
「恆之震」不僅象徵網友的婚姻狀況,其實一般中途離異的夫妻,大致也吻合這個卦象。本卦恆卦象徵的是結婚之初對婚姻的期待,希望婚姻是長久穩定,雙方可以不離不棄,白首偕老。每一對剛結婚的夫妻不都是這樣期盼著?可是天不從人願,婚姻生活到的中途,就會因一些意想不到的因素打斷了,使它中途毀折、破滅。這即是震卦之所示。
動盪過後常有福氣降臨
不細看變爻,單從本卦、變卦的變化也可得知,這段婚姻到了要經歷大動盪、大波折的時機了。但也不要過度害怕,震卦之《彖傳》說:
震,亨。震來虩虩,恐致福也;笑言啞啞,後有則也。
意思是,震動雖然令人驚懼,但終能帶來福澤;而後安心談笑,是因為遵循了震動後的新秩序(後有則)。這說明震卦可致亨通。卦辭點明了:萬物經過雷雨洗滌後,能重新煥發生機;社會經歷動盪混亂後,能透過改革重建制度,變得更好;個人經歷危機後,因為覺醒而蛻變、迎來新的狀態。這些都體現震卦的翻頁翻篇、重新來過的效應。
真正的恆久怎麼達成?
先從恆卦說起。每一對初成家的夫妻,無不期望兩人的感情恆常持久,攜手共度人生風雨,直至老死。可是恆卦六爻卻像一盆冷水澆下,六爻多半帶著悔吝缺憾,真正的吉爻很少,仿佛在提醒人感情恆久從來不是輕鬆的事。
其實人際關係要想常保永久不變,彼此的平衡與配合向來是關鍵。觀恆卦的卦象,為雷(震)與風(巽)的組合,雷、風可是自然界最不穩定的元素,時時都在變動,怎麼就成了恆常的象徵?這就得看恆卦的彖辭解釋:
恆,久也。剛上而柔下,雷風相與,巽而動,剛柔皆應,恆。
「雷風相與,剛柔皆應」正是恆卦成義的關鍵。仔細觀察雷與風的互動情況,震雷動的時候巽風就順著來,雷借著風勢可以把雷聲傳得更遠,風借著雷聲能把自己的風力盡情釋放,它們相互襯托、彼此借力,雙方都能增強對方的能量,這樣的情景即是恆。兩人的結合若能如此,相互扶持,互相成就,比起一個人單獨過日子更有力量,這樣的感情自然能走得長遠。若非如此,雙方失去平衡,太多資源挹注給其中一人,另一人長期得不到關心和滋養,那麼關係最後走向破裂,也是情理之中。
檢視本次占筮的卦象變化,三個變爻已經清晰指出這段婚姻出現裂痕的問題所在。首先變爻全部集中在下卦,這裡簡單解釋下易卦的基本結構。在六十四卦的體系中,「下卦」(也叫「內卦」)通常對應「關係內部、自身相關」的層面,比如兩人之間的互動、內心的想法;而「上卦」(也叫「外卦」)才更多指向「外部環境」,像是家人干涉、工作壓力、外界評價這類來自外部的影響。
初六浚恆,貞凶
變爻全在下卦,其實已經很明確地告訴我們,這段婚姻的問題並不是來自外面的干擾,而是夫妻兩人之間本身就存在著沒化解的衝突與矛盾。「初六,浚恆,貞凶,无攸利。」此爻寓意事情正處於萌芽的階段。按常理而言,事情剛開始時,應當順其自然發展,不宜過分急切、深入。如果尚未充分了解情況,就急於根據長遠的計劃行事,未來的發展將難以掌控。偏偏初六反其道而行,一開始便要求恆久,這近乎苛刻無理;若繼續堅持下去,必然會招致兇險,毫無益處可言。
「九三,不恆其德,或承之羞,貞吝。」直接對應到出軌的那一方,對方沒有守住對婚姻的承諾,背棄應有的責任,讓占卜者質疑這段婚姻有持續下去的必要性嗎?
「九二悔亡」有彌補的機會
其實一段關係的崩壞,從來不是突然發生的,早有各種徵兆顯現,期間或許有冷戰、熱戰交替出現,紛擾之間,或許有人曾自省,並且調整與對方相處的模式。「九二,悔亡。」顯示這段夫妻在關係漸漸趨向破裂時,其實曾有過一段「緩衝期」,並非毫無轉圜地直接走向結局,而是存在彌補的機會。按易卦的邏輯,九二爻的位置本來容易讓人產生「悔恨」,悔恨之所以消失,並非憑空發生,而是經過知悔而止悔,才能悔亡。
九二爻之《象》解釋悔亡的原因:「九二悔亡,能久中也。」「中」指中庸之道,即不過激、不偏執的態度;而「久」字的核心意義,即在強調只有長期堅持這種中庸態度,關係才能真正穩定。畢竟一時的讓步容易,難的是在反覆的摩擦中,始終保持適度妥協與體諒,不把關係逼到極端。
那麼懂得自我修正的會是誰呢?可能是占卜者本人,她曾降低對伴侶過高的期望,化解初六「浚恆」之弊,回歸中道(九二),但她的「悔亡」並未同步喚醒對方的「悔亡」,於是事態仍然發展至九三。
也有可能是出軌的另一方,他可能曾有過短暫的愧疚或反省(一念悔亡),但終因意志不堅或習氣深重,未能持守堅貞之道,最終還是滑向了「不恆其德」的深淵。
一念之善未必能阻擋大勢所趨
雖然事態發展的吉凶往往繫於一念之善惡,可是此次占卜,恆卦三爻齊變,顯示事態發展的「勢」已經形成,不是單靠簡單的念頭調整就能輕易扭轉。九二的「悔亡」確是關係走向的一個緩衝點,甚至可能是轉機。但若另一方的不良習氣過於強大,不願改變的態度太強,或是長期累積的問題已根深柢固,這個小小的緩衝也難以抵擋大勢的推動,最終還是會走向九三爻所暗示的「關係破裂」。
比起「一因一果」的簡單連動,易經更看重「時」與「位」的相互影響。所謂「時」,指的是當下的形勢、時機;「位」,則是每個人在關係裡的立場、處境。即便當事人在九二的「位置」上做了努力(達到「悔亡」的狀態),但若其另一半在當時的「時位」上無法給出相應的回應,比如無心修復關係,或是被第三者的牽絆纏得太深,那麼這份「悔亡」的努力,最終還是擋不住關係走向破裂的「大勢」。
結論
即使占卜者的悔亡沒能挽回對方,這份體悟本身已是「及時止損」的智慧。它至少能幫她擺脫反覆糾結的精神內耗,不再陷在「為何如此」的自責或怨懟裡。就算當時無法阻止對方背叛,然而這份清醒與努力在接下來的「震卦」的震盪中,能令她更快站穩腳跟,不至於被徹底擊垮。 這為她應對變局,無論是離婚還是修復關係,保存了寶貴的心力,不至於在混亂中耗盡自己。
至於震卦,此卦並未直接回應「要不要離婚」這個具體問題,反而清晰指向一個核心態度:正視眼前的變局,不要逃避。就像雷震來臨時從不拖泥帶水,當事人也需要拿出這樣的果決,不耽溺於過去的遺憾,不恐懼未來的未知,先勇敢面對現狀。日後無論是要獨自生活,抑或修復夫妻關係,都需要經過深刻反思,摒棄過去相處中的壞習慣,或是擺脫「依附他人」的心態。唯有這樣重新出發,才能真正擺脫舊關係的束縛,迎向屬於自己的「真實新生」,這也是震卦最終想傳達的力量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