易經是一部極其獨特的典籍，包含了其他書籍少見的多元元素，譬如簡約的抽象符號，以及富有深意的意象符號；更獨特的是，不僅卦爻象是一種象徵符號，易經全部的辭文，亦可視作象徵符號。本文將結合近百則占卜紀錄的解讀體驗，分享我對「以文字為象徵符號解卦」的實踐感悟。
恆卦六五婦人吉，夫子兇
本卦六五爻最能象徵此意義。爻辭說：
六五，恆其德，貞，婦人吉，夫子兇。
此爻之意是，持續保持貞定不變的美德，這對婦人而言是吉祥，對男人而言則有凶險。同樣保持某一德行不變，對於婦人為吉，對於男子卻是凶，這是古人的雙重標準嗎？當然不是，這是根據古代的社會習俗才有此區別。婦人之所以吉祥，是因為婦人執掌中饋，一生都在家中安靜自守，從一而終，恆久不變對婦女而言是適宜的；可是男人就不一樣了，男子應當有自我的智慧與主見，必須應對時勢變遷，若一味墨守成規、缺乏權變智慧，那就危險了。
爻辭應用在現代案例
我曾經針對一則占筮紀錄：「想協助某中藥材批發商做數位轉型，會遇到什麼困難呢？」進行詳細的占斷解讀，其中六五爻是動爻之一，這一爻自然要好好參詳，而且此爻的詮釋更能體現「易經文字也是一種象徵符號」的獨特屬性。
若僅從爻辭字面意義切入，極易得出「占卜者需求助女性」的結論，尤其當事人為男性時，更可能誤讀為因「婦人吉」而須依賴女性協助。但是細究本次占問的核心，數位轉型的成敗與性別根本毫無關聯，關鍵應是在於是否具備專業數位技能吧？此類膚淺解讀，實是將爻辭視作直白的說明文字，忽略了其深層的象徵邏輯。
考察卦爻辭創作的時代文化背景，婦人之所以吉，源於古代女性無須參與社會競爭，單純靠丈夫養活即可。只要盡到賢妻良母之責，即是完成自己的人生任務。所以古代女性的思想可以單一，作風保守，甚至落伍都無妨，因為家族大業的興衰，責任不在她，而是在丈夫身上。
爻辭是一種象徵符號
由此我認為「婦人吉」應該視為一句象徵符號，象徵傳統、保守的舊式作法。譬如在當今AI技術流行的時代，仍然依賴老師傅「手感」鑒別藥材品質，或者仍舊沿用阿嬤的小本子，記錄倉庫溫濕度和進出貨的數據。假使這位中藥材批發商完全沒有跟上時代潮流的意願，只想按照舊有的行銷模式維持生意，這種心態，本質上正是「婦人吉」的寫照，寧守陳規而恐懼變革，甚至連基礎的線上商品上架都可以省略了。
然而占卜者既然詢問協助中藥材批發商數位轉型能否順利，可見該業者已經意識到今非昔比，無法再憑傳統行銷模式開拓客群，而是要跟進AI潮流，使用最先進的科技協助自己擴大市場。如果業者已有跟上時代的覺醒，卻依然墨守成規，因循故舊，結局就是「夫子凶」。在此情境下，「夫子」一詞象徵處在產業變革期的決策主體，此時唯有果斷告別舊模式，採行大膽創新策略，方能完成轉型目標。
由此我判斷，若占卜者不具備系統性轉型的認知視野，與熟練的數位技能，還在用EXCEL紀錄藥材進出實況，卻不懂引用雲端進銷存系統，也不知建立藥材市場波動預警系統，來取代季度盤點的舊制，本質上仍陷於「夫子凶」的處境。因為轉型不夠徹底，僅是淺層次的調整，難以充分應對時代的劇變。
變與不變，何者才能真正持續恆久？
至於恆卦六五爻何以會有這種保守、創新的吉凶區別，源於六五爻陰居陽位，屬不當位，身為高層決策中心，心態卻是趨向陰柔的保守，缺乏前瞻格局，以及創新的魄力。此種德不配位的高層領導最麻煩了，誤以為「恆久」是依靠一成不變的手段維繫，卻忽視真正的恆久需依賴「因時制宜的變革」方能延續。
NOKIA手機成為夫子凶的印證實例
最能印證此爻義的歷史案例，莫過於NOKIA手機被收購之事。數十年前手機剛剛問世時，Nokia手機以耐用、可靠、長壽著稱，贏得了消費者的信任。在功能和設計方面也持續創新，在市場上始終具有競爭力。
可惜好景不常，當觸摸屏和應用生態系統崛起時，Nokia選擇繼續推廣自家的Symbian系統，遲遲未轉向更具潛力的 Android 平台。面對智能手機浪潮，決策高層視而不見，仍舊依賴傳統手機業務。由於延宕改革時機，屢次推遲與安卓合作，錯失了進入新市場的黃金時機。若以恆卦六五爻辭視之，NOKIA 在時代轉型關鍵節點的「保守堅持」，恰如「婦人吉」的象徵，看似「恆守舊德」，實則喪失變革先機。結果非但不吉，反而因未能快速適應智能手機的快速變化，導致銷售和利潤嚴重下滑。最終在2013年以72億美元賤賣給微軟公司，應驗了「夫子凶」的警示。
這一案例深刻揭示：所謂吉凶，往往取決於能否洞察時勢、與時俱進。基層員工的因循守舊，影響十分有限，但處於決策核心的高層若誤判趨勢、拒絕創新，必將導致積累數十年的商業優勢瞬間崩塌。恆卦六五爻的智慧，正是對當今企業決策者最鮮活的警世寓言。
發表日期：2025/06/03